在上一次关于酚酞的话题中,我们指出,酚酞撤市的原因,除了潜在致癌风险之外,最重要的,可能还是长期用药形成的药物依赖对人体的持续损害,这是产生质变前的量变。而这种药物依赖,除了酚酞之外,很多其他通便药也存在。
那么,怎样避免这种药物依赖呢?
答:重新认识便秘治疗的目的。便秘治疗的目的,不是为了一次两次的通便,更不是变成依赖药物排便,而是为了恢复肠道的自主排便功能。
那么,怎样恢复肠道的自主排便功能呢?
答:合理选用中药。
今天,我们就来详细的说说,合理选用中药这件事。
合理选用中药(图源网络)
(一)
首先,中药里面有很多药能够治疗便秘,有多少呢?根据我们初步的统计,仅仅从《中国药典》来看,至少有50个中药能够用于治疗便秘。
这50个中药包罗万象,其中,有大家熟悉的国内外减肥-通便-美容-下火-养颜-排毒类保健品专用药,芦荟和番泻叶。也有大家熟悉的药食同源中药莱菔子(萝卜的种子),秋冬季嗓子干泡水喝的罗汉果,吃粽子必不可少的蜂蜜,还有近几年特别火的亚麻籽油。另外,还有常用于妇科疾病的当归,常用于补肾的地黄和肉苁蓉,常用于感冒咳嗽的紫苏子和苦杏仁等。当然,还有很多中药大家可能不熟悉。
这些中药里面,有矿物药,有植物药,也有动物药。有寒性药,也有热性药。有辛味药,有苦味药,有咸味药,有酸味药,也有甘味药。有毒性中药,也有无毒中药。
说了这么多废话啥意思呢?意思是告诉大家,从各个方面看,这些通便中药的覆盖面是很全面的。
为什么要强调覆盖面呢?
很简单,拼积木的孩子,肯定希望自己的积木颜色多,形状全,只有这样,才能搭出各种不一样的城堡。同样,只有全面的覆盖各类药性和功效,这些通便中药才能够应对各种各样的特殊性,才能满足不同便秘患者的不同需求,才能标本兼治的解决问题。
所以,选择多,就是优势。所谓的儿童发烧只能用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,首先是错误的,其次也不是什么好事,暂且按下不表。
但是很多人,包括很多医生和药师,都不太理解这一点。
堆积木(图源网络)
很多人总觉得,中药的通便就是泻火,就是清热。很多中成药的品种,要么就是含有大黄,要么就是含有芦荟。这就造成了,现在市面上的大部分中药通便类品种,都是这一卦的,搞得好像不泻火就没法通便似的。实际上,这是一种错误的观点,是一种井底之蛙的立场。
这一点,一定要先明确。
其实,在这50个可以治疗便秘的中药里面,含有蒽醌类的苦寒泻药并不多,就是大黄、番泻叶、芦荟、决明子、何首乌等几个。具有毒性的通便泻药倒是有十几个,但是绝大部分是峻下逐水的,是在便秘合并腹水胸水时才用,根本不是一般习惯性便秘的常规用药。除去这些药性峻烈的品种,余下还有20-30种中药,是安全有效的通便中药。下面这张图告诉大家,这些药都是什么。
2021年表
接下来,我们详细说说该怎么用。
(二)
很多人都关心,我或者我的家人就是便秘患者,该怎么选药呢?
答:辨证选药。
怎么辨证选药呢?
答:搞清楚自己的类型,然后选择对应的药物。
怎么搞清楚自己的类型呢?
答:取决于病人的特点、病情的时间长短,还有最关键的,具体症状表现。
一个27岁的人便秘和一个72岁的人便秘,类型是不同的,27岁的很可能是实证阶段,72岁的很可能是虚证阶段。
一个便秘不到1周的人和一个习惯性便秘10年的人,类型是不同的,便秘不到1周的人很可能是实证阶段,习惯性便秘10年的人很可能是虚证阶段。
一个便秘伴有口臭咽干的人和一个没有便意好几天不想排便的人,类型是不同的,便秘伴有口臭咽干的人可能是实证阶段,没有便意好几天不想排便的人,很可能是虚证阶段。
当然,一个已经需要依赖药物刺激才能排便的人,很可能也是虚证阶段,因为肠道自主排便功能丧失了。
既然这样,那我们今天重点就讲虚证便秘的治疗,就是那些习惯性便秘好多年、已经需要依赖药物刺激才能排便的患者。
便秘(图源网络)
首先,既然是虚证,那么治疗方案的主体就是补虚,而不是一味的依靠清热泻火通便药来排便。也就是说,以大黄、芦荟、番泻叶、决明子为主的中药通便药,不适合这些虚证便秘患者。
再说一遍,这一点,一定要先明确。
那么,这些虚证便秘患者,应该选用哪些药物呢?
第一类,没有便意的人,或者虽有便意,但是排便困难,需要使很大的劲才能排便的人,往往以气虚为主。如果是老年人没有便意,或者儿童没有便意,这就还合并有肾虚。
这类患者需要的是补气补肾通便,代表药物就是生白术和肉苁蓉,还有一个药食同源的食材,蜂蜜。
先说说生白术,生白术是补气健脾药,具有通便作用,常用于治疗老年便秘和儿童便秘。这个药治疗便秘的历史很长,一般认为,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里面的去桂加白术汤是最早使用,现在的很多临床医生,也很喜欢用生白术治疗便秘。需要注意两点,第一,炮制品选用生品,生白术。第二点,用量要大,一般在30-60g,甚至有100g-200g的报道。
如果想自己用,有这么一个小验方,用生白术50g煮水,然后加入60ml蜂蜜,每天喝2-3次。
白术(图源网络)
接下来说说肉苁蓉,肉苁蓉有一个别名,叫做沙漠黄金或者沙漠人参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第一,它的原植物抗旱,能够在沙漠地区生长,这本身对于生态环境保护就非常好。第二,肉苁蓉具有补肾通便的作用,它的补肾作用,类似于阴阳双补,既有一定的温热性能够补肾阳,又具有补肾精的作用,所以,两个方面能够兼顾。其实,单就补肾来说,与鹿茸的纯阳与地黄的纯阴相比,肉苁蓉这种阴阳双补的模式,才是理想的补肾方式。
用肉苁蓉通便还有一个好处,肾气对于儿童的生长发育,肾气对于老年人的生理功能保护,都是非常重要的。所以,如果是儿童生长发育存在问题(语言表达、发质、甚至抑郁症和自闭症)或者是老年痴呆、健忘等问题,选用肉苁蓉都是有好处的。
所以,我们常说,选用中药肉苁蓉治疗老年便秘,还能预防老年痴呆。
那么,肉苁蓉怎么吃呢?如果想要自己吃,可以煮肉或煲汤,在煮牛羊肉时放一些,在煲鸡汤时放一些。也可以泡水喝,或者泡药酒。现在各大网购平台都有肉苁蓉在销售,怎么泡,放几片,泡完什么颜色就是好的,都说的非常详细,大家参考就可以。
网购肉苁蓉
蜂蜜呢,就不用说了,很多老年人喝蜂蜜水,也能保持大便通畅。但由于本身是一个食材,所以作用并不强。
实际上,张仲景时期就用蜂蜜来通便,只不过不是内服,而是外用。怎么用呢?自己找一口锅,将蜂蜜倒入锅中微火浓缩,等到粘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趁热做成如指头般大小的挺子,可以加点皂角末或盐,然后等冷却后塞入肛门通便。这叫蜜煎导方,相当于2000多年前的开塞露。现在没有市售的,想做可以自己做。
张仲景蜜煎导方(图源网络)
(三)
前面我们说了气虚便秘和肾虚便秘的选药情况,这可以统称为补阳。接下来还有一类虚证便秘,是阴虚便秘和血虚便秘,需要补阴和补血。
其实阴虚便秘和血虚便秘的表现很类似,就是大便干燥或者大便一块一块的,像羊粪一样,学术名为状如羊屎。对了,现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,可以去动物园看看羊粪是啥样的。
阴虚便秘和血虚便秘的主要区别在于,处在更年期阶段的人,更容易出现阴虚便秘,除了便秘还会有心烦、潮热等表现。而对于产后的妇女来说,或者存在慢性失血情况(比如崩漏、贫血等)的妇女来说,血虚就更常见了。所以,根据不同的年龄或人群特点,大家可以对号入座。
这方面治疗的代表药物,主要是生地黄、当归和麦冬。
其中,地黄大家都非常熟悉了,六味地黄丸,滋补肾阴,经常用于更年期潮热盗汗的治疗。但是呢,现在的六味地黄丸里面,地黄是用的熟地黄,也就是蒸制晒干的炮制品,而在通便这个角度,我们建议用生地黄。生地黄的主要作用是养阴清热凉血,药性偏寒凉,药味偏苦,蒸煮之后呢,显然药性就会向甘平温热走一些。所以,大家在网上购买地黄的时候,一定要分清楚炮制品,是生地黄还是熟地黄。现在还有一种地黄,叫做鲜地黄,这个滋阴的效果就更好了。想想看,鲜品的水分含量,肯定比干品要高很多啊,就是这么一个道理。实际上,在张仲景那个年代,主要用的就是鲜地黄和生地黄,后来才慢慢发展出熟地黄。
生地黄的用法,我看很多网上都会推荐泡水,其实我们还是建议煮水。因为地黄是一个植物的根,质地比较硬,经常切的也是厚片,泡水恐怕难以渗透,煮水会比较好一些。当然,现在有一个生地黄单成分的通便中成药,叫做滋阴润肠口服液,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。
滋阴润肠口服液(图源网络)
接着说说当归,当归是补血活血药,所以常用于女性疾病和妇科病。其实呢,当归还具有非常明显的润肠通便效果,这个效果明显到,如果给不是便秘的患者用当归,医生或药师都应该要叮嘱患者:吃了这个药会有轻度腹泻拉稀的情况,是正常的。由此可见,当归的通便作用是明确的。
当归也是一个根,而且有一种浓郁的香气,是其中挥发油的味道。由于这种浓郁的味道,有些人可以接受,有些人难以接受。所以,如果自己在家使用,一般还是以炖肉或煲汤为主,或者泡药酒。大部分的时候,还是以复方汤剂为主。
当归(图源网络)
最后一个补阴的代表性药物是麦冬,这是一个很常用的养阴药,肺阴虚的干咳少痰可以用麦冬,心阴虚的烦躁失眠可以用麦冬,胃阴虚的咽干口燥可以用麦冬,肾阴虚的消渴糖尿病依然可以用麦冬,所以,适应面很广。麦冬可以泡水喝,味道也不是很苦。
麦冬以前叫麦门冬,与之类似的天冬、山麦冬等,也都可以用于阴虚肠燥便秘。
好,这就是补阴补血通便的三个代表性中药。
麦冬(图源网络)
(四)
总结一下,前面讲了讲治疗虚证便秘的代表性药物,分别是生白术、肉苁蓉、蜂蜜、生地黄、当归和麦冬。其中,前三种以补气补肾通便为主,后三种以补阴补血通便为主。
这六种中药里面的任意一个,单独拿出来,都有通便的作用,无论是泡水、煲汤还是煎药。而且,这些药不是苦寒泻药,不含有蒽醌类成分,引起结肠黑变病的概率很低。
但是,大部分便秘患者,可能都不会单独选用一个,而是会联用这些通便药,或者将这些通便药与其他中药联用,组成一个复方来使用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对,为了增强疗效,增加药物治疗的覆盖面。
所以,无论是读古今的中医教材,还是看国医大师的名家验案,还是寻找方便实用的中成药,大部分都是以复方配伍的形式,来治疗习惯性便秘的。
最常见的配伍方式有这么几种:
第一种,上述这些通便中药之间联用,形成气阴双补、阴阳兼济的效果。例如经典的补肾通便药济川煎,其实就是以肉苁蓉+当归为君药,再加上牛膝、泽泻等其他药物组成。虽然一个补阳,一个补血(血属阴),但是由于两个中药的药性都是偏温性的,所以,整个方子偏温性。除此之外,还有生白术、肉苁蓉和生地黄的配伍,是很多便秘治疗方的底方。我们看到的一些验案,生白术40g,肉苁蓉20g,生地黄20g,配伍煮水服用即有良好的通便效果。
第二种,是上述通便药与种仁类通便药或行气通便药联用。种仁类通便药,指的就是火麻仁、苦杏仁、柏子仁、桃仁、郁李仁、瓜蒌仁、紫苏子这一类药,还有亚麻籽榨的油和芝麻榨的油,由于含有较丰富的营养油脂,所以具有润肠通便的作用。行气药就是枳壳、枳实、厚朴这一类的通便药,目的是为了增加肠道蠕动,利于排便。有一个中成药叫做四磨汤,其实就是行气通便的代表作。
第二种联用的例子,《医方集解》里面转载过一个治疗老人和产妇便秘的方子,叫做麻仁苏子粥。取等量的火麻仁和紫苏子(比如各10g),加水研磨,取液体做粥,喝粥即可。现代家庭,可以直接用什么豆浆机或破壁机,加药加水加米,打碎热熟了直接喝就好。
火麻仁(图源网络)
再比如,有一个中成药叫做芪蓉润肠口服液,成分包括黄芪、肉苁蓉、白术、太子参、地黄、玄参、麦冬、当归、黄精、桑椹、黑芝麻、火麻仁、郁李仁、枳壳、蜂蜜。一看就知道,把前面讲的那6个代表性补虚通便药全都配伍起来,再加些种仁类通便药和其他通便药一起组起来的,组方全面,阴阳兼济。所以,任何一个虚证便秘患者,都可以将芪蓉润肠口服液作为起始治疗的尝试。
芪蓉润肠口服液(图源网络)
第三种,是上述通便药与大黄、番泻叶、芦荟、何首乌等含有蒽醌类成分的清热泻火通便药联用。例如苁蓉通便口服液、通便灵胶囊、便通胶囊、生脉增液通胶囊、润通丸等中成药。这些中成药的君臣药,是上述补虚通便药,是治疗虚证便秘的,但是呢,却在组方中加入了少量的苦寒泻药。所以,此类通便药就具有了攻补兼施的特点。
很多已经形成了药物依赖的便秘患者,用很多药都不好使了,只有刺激性泻药才好使。这个时候,直接换成单纯的补虚通便药,有时候效果不太好。那么就可以先采用上述攻补兼施的中成药,然后逐步向纯粹的补虚通便药过度。而且,如果遵循中医药理论,对证用药的话,随着虚证的缓解,自主排便能力就会慢慢恢复,依靠药物排便的需求就会慢慢降低,用药时长也就会缩短,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。
所以,攻补兼施的中成药也有自己的位置,对于虚实夹杂的复杂情况,对于结肠功能已经被反复刺激僵化的情况,其实都是良好的选择。
便通胶囊(图源网络)
(五)
好了,刚才我们把通便中药给大家做了一个概述。并且重点就习惯性便秘、虚证便秘的治疗中药做了介绍。大家要明白,什么样的便秘是虚证便秘,哪些药治疗虚证便秘,至少最经典的生白术、肉苁蓉、当归、生地黄、火麻仁、麦冬、紫苏子、蜂蜜这几个药,大家要知道。它们单独作为药食两用时的用法,它们配伍联用的常见情况,以及含有这些药物的中成药,大家要有一个印象。
我们在文章的论述中,有些通便的食疗方或经验方特意标明了用量,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大家参考使用,在家自己用。当然,儿童和孕妇除外。
接下来呢,我们简单给大家说说疗效和疗程这个问题。
选药选好了,药也吃上了,怎么判断有效呢?
第一,就是排便,吃药以后排便。但是这种排便,肯定不像刺激性泻药来的那么快,会慢一些,比如吃药后半天到1天才能排便,而且排便会变得相对容易和轻松。当然,如果服药后3天还不排便,要么是选药错了,要么是力度小了。
第二,是自主排便能力的恢复。怎么叫恢复呢?吃药的时候,你是看不出来恢复不恢复的,只有停药了才能看出来。所以,当虚证便秘患者服用养通中药一段时间以后,即使停药了,依然能够自主排便,这就是恢复了。
那么,服用多长时间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呢?根据文献的报道,一般在2周-4周,不同的人不一样。对于习惯性便秘病史越长的人,药物依赖越严重的人,纠正起来越难。
对于这些人来说,尽管对证用药达到了自主排便,但是这段美好时光可能不会持续太长,停药1周以后又不能自主排便了。没关系,我们继续再吃一段时间中药。只要方向对了,慢慢的,这种停药后坚持自主排便的时间就会越来越长,越来越长。理想的效果,最后形成食疗的方式,只要在平时饮食中煲汤炖肉时加入一些补虚通便的中药,就可以达到满意的排便,这就可以了。
所以,简单地说,虚证便秘患者,依靠药物排便的患者,只要用上中药补虚通便药,一定会有好处,一定能够对于减少药物依赖,减少结肠癌性病变有好处。
就像我们之前说的,小儿高热时,只要用上中药,一定对于预防小儿惊厥有好处。
这,就是中药治疗的战略高度,真的,把那些战术层面的什么加强监测、什么规律饮食、什么指标控制,甩开好几条街。
最后,还是提醒大家,如果便秘比较严重,或者采取上述方式达不到满意效果的话,还是需要前往中医科就诊,开一个更为精准的中药饮片治疗方案。但是治疗思路和疾病转归,亦复如上。
断断续续写了几天,总算是写完了,不容易,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。
最后,祝大家小年快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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